雲秦舊地

 

 

 

 

荼雲日記 之三十一（正文完結）

 

荼，發音同圖

 

 

 

 

天氣：晴

心情：開心

日期：回家第1,300天

 

 

 

 

隊長(哥)：

 

 

我是荼雲。

 

收槍的同時，抬頭看了一眼靶位。其實也不用特別確認，

開槍的一瞬間，大概便能感受到，生死間的較量，往往都

只是一瞬間的事，傷後恢復得不錯，即便不能與巔峰時期相比，

手感還是很不錯的，應付目前的狀況，足夠了。

 

無視四周鴉雀無聲的試訓隊員們，走到最前方，裡頭幾個能力

最好，也最不服管的幾個人眼中還有震驚的神情。

 

我也不去管，抬眼一一掃過眼前年輕青澀的面孔，淡淡宣布了

幾天後的考核項目和預計淘汰人數，便解散讓隊員們四散去練習。

 

坐在一旁打算休息一會的時候，小白跑過來蹭蹭我的腿，我便

把牠抱起來，讓牠窩我腿上，隨手揉揉牠頭上醒目的一撮白毛。

 

之前在擼貓時被我的隊員撞見過，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

一言難盡，但今天槍比完了，應當暫時沒事，於是便自在擼

我的貓。

 

我現在所在的基地負責人，我的頂頭上司，也是林先生以前的

同事，精確來說，是他過世的好友的弟弟，他姓謝。

 

謝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面上帶笑，閒閒站在人群之中

看熱鬧，他這人頗有幾分神出鬼沒的味道，也不知道是看完了

整場槍械比試，還是僅只是來核對他心目中的結果。

 

謝先生走到我身旁，笑瞇瞇看我，問我覺得這批人怎麼樣。

 

我想了想，說了幾個名字，又補充說，可以再看看。

 

真正進了基地，雖然還要再篩一輪，但如果一個不慎，沒有

刷掉該刷掉的，都是足以害人性命、影響人一生的事情，不能

不謹慎以對。

 

 

最近，好像總是會想起以前選訓時，林先生對我們那種不近

人情的嚴厲，現在我大概能明白是為什麼，但以前不懂，

他大概也知道，時間與經歷總能教會我，比起用說的要

深刻得多，所以他從來不解釋。

 

他好像一直是這樣的人，知道該做什麼便去做，笑罵由人。

 

謝先生笑了，他說，他知道我適合這裡，林先生推薦的人

總是不會錯的。於是我大概也明白，這同時是對於我的考核

與認可。

 

謝先生是愛笑的人，喜怒哀樂，俱是一笑而過，我比較冷一些，

但意外處得還不錯，也可能在那張笑臉之下，他本質上與林先生

是同一類人，所以總有種隱約的親近與安心感。

 

在林先生的建議與引薦下，如今我在基地的衛星城鎮的某訓練

基地擔任教官，這裡是進入基地的試訓點之一，每年會有其他

部隊的人參與招募，過關了之後再去基地進行最終試訓，就

好像我當年所經歷過的那樣。

 

在這裡開始工作數月，見過林先生幾次。一次是來看我的，另外

幾次，似乎是來看謝先生的。

 

很奇特的是，他們似乎沒有特別約好要碰面，也沒有明確的目的

或是工作上的合作，僅只是來看對方一眼。

 

林先生撲空過一次，還有一次，謝先生帶隊外出，我陪林先生

等到了深夜，一直記得直升機在轟鳴聲中降落的時候，林先生

站在停機坪一角等待，零星霜白但總是整齊的短髮揚起，露出

他冷淡深刻的眉眼，謝先生揹著槍下來時，明明滅滅的光影

之中隱約能看見，林先生眼裡有淡淡的笑意，看起來像是高興。

與他也算是相識多年，很少，可以說幾乎沒有在他眼中見過

那樣的光彩。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當年之事，他對於歸來一事，才會如此高興。

往昔我們隊裡的人回來的時候，他有時也會來，表情淡淡的，可能

他這樣的人便是如此，悲傷不顯，高興不說，只有在謝先生歸來的

那個夜裡，許是累了，心防鬆懈，還是誤以為深夜總能遮掩幾分，

獨獨露出了一點痕跡。

 

另一件奇怪的事是，謝先生在林先生面前，表情總是很淡，很少笑。

 

曾經無意中撞見他們倆在樓梯間交談，謝先生淡淡說，我不是我哥。

林先生並沒有沉默太久，回答的時候，聲音依舊冷靜而清晰，他說，

我知道。

 

聽說謝先生的父母過世比較早，他沒有成家，現在家裡也就他一個人。

聽劉叔說，林先生的好友，也是謝先生的兄長過世前留下的遺書裡頭，

提到了弟弟。

 

至於究竟是愛屋及鳥，還是移情，大約也只有當事人心裡清楚了。

 

身為基地外聘教官的優點之一，大概就是能住在外面，這樣就可以

跟你一起生活了，如同當年你在犬舍找到我，我問你的時候，你

所說的生活方式，雖然當時我並不知道，你想一起生活的那個人，

會是我。

 

讓阿肥上車，把小白一塊撈進車裡，傍晚的時候，我開車準備去

你公司那裡接你。這是台二手車，但車況保持得不錯，確認並

不是事故車，經過保養，對我來說夠用了。

 

一開始決定在這處基地工作，是因為當地的醫院有好的復健

門診，也是林先生介紹的。有一陣子你身體狀況還是不好，

曾經因為感冒併發症又住院過一陣子，好在後來漸入佳境，

也慢慢地能正常行走了，只是已無法再繼續待在基地，後來

在我之後，也辦理了退役。

 

你原先是學商的，外文一直很好，後來身體養好了，便在貿易

公司工作。

 

到你公司的時候早了一點，你還沒出來，於是坐在車裡邊擼貓

邊等你，阿肥則趴在座位上睡覺。

 

雖然沒有跟你說過，但我一直特別喜歡來接你下班的時候。可能

因為你還沒醒的時候，想過很多次，如果你能醒來，我們要一起

做些什麼，有時很累，連念頭都不敢有，但還是會有一些模模

糊糊的期盼，一些短暫的美夢。

 

即使什麼都不做，只是看著你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都覺得高興。

 

因為等等便能真正見到你，只是短暫的等待，並不覺得漫長。

 

你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沒有降下車窗，但你還是一眼

就看見了我，站在街道對面，遙遙朝我揮手，手上戴著我送

你的婚戒，在路燈的映照之下，隱約有微光閃爍。

 

那是你退役時，把軍牌送給我的時候，我戴在你手上的。可能

那並不是一個好時機，因為前幾年多少希望能負擔你的一些費用，

身邊的餘錢不多，但我覺得如果要收下你的軍牌，沒有其他更好的

可以給你了。

 

第一天住在一起，一起睡一張床，晚上睡覺的時候失眠了，你靠過來

伸手抱住我，我就說，以後想買更好的戒指給你。你笑了，過來吻住

我的唇，戴著戒指的手伸過來握住我的，你說，這樣就很好了，在一起

的話，便沒有缺少什麼。

 

某天晚上做愛之前，我喝了一點烈酒，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做到一半，

居然抱著你痛哭，哭到你只好停下來，抱著我哄我，答應我不會走，我說

我不信，你之前都騙我，一直糾纏到我睡著為止。醒來之後，我簡直無地

自容，之前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哭過了，已經忘記那樣的感受，就是……其實

我可以倚靠你，但你也沒有笑我，後面幾次做愛的時候，總是極盡溫柔，

也不知道為什麼，剛開始總是很容易想哭，也不知道你都回來了，還有

什麼好委屈的，我也不太懂。

 

我還特別喜歡我們牽著阿肥一起出去散步的時候，我們倆和阿肥都平安

退役了，我的傷好了，你醒了過來，身體也養好了，然後，像你以前

說過的那樣，一起生活，可能就這樣，慢慢地，一起變老，喔對了，

還有小白也一起，那是遠在另一個世界的母親和黑貓，送給我的禮物，

雖然今生也許無法再見，但也許我的想念，可以到達彼方，他們所在

之處。

 

在想，這樣便已經很好。

 

 

 

 

一直愛你的弟 荼雲

 

 

 

 

謝謝觀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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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荼雲日記開始連載的時候是去年3月2日，大約是葉公出書

之後，三次元準備轉換跑道的時期，因為當時很久沒有寫

長篇了，想要練練手，但在題材的決定上一直猶豫不決。

 

這篇故事比較灰一點，好像不是那麼快樂，可能也因為

三次元的生活有很大的變動，寫到失落與低迴，還有離別，

某些無人傾訴的時刻，總是特別有感觸。可能人的生活

也是如此，總有各種各樣的痛苦與問題，陷落，而後釋懷，

或者無法釋懷，總是如此，循環反覆。

 

去年底之前因為太忙，更得很慢，今年1月開始卡關，

在5月底，疫情轉趨嚴重之後，意外又開始連載，能在

7月份順利完成正文，真的是沒有想過的事。只能說

文字與生活一樣，總是充滿各種變化與可能性，這大概

也是寫作最有魅力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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