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秦舊地

荼雲日記 之二十三

荼，發音同圖

天氣：晴

心情：百感交集

日期：回家第16天

隊長(哥)：

我是荼雲。

發現自己回來的時候，其實有些害怕，害怕……自己

又是孤身一人。

可定睛看見了擺在床頭上的素淨的，僅有數字，一天

可撕去一張的那種日曆時，我心中掠過一陣狂喜——

如果回到了事發之前，是不是還能再見到你們？

可是，我還是得再確認一下。

翻身下床之後，我悄無聲息地摸進了阿芩的房間，看見

那個原來死在我懷中，安慰我別哭，二十好幾仍然看上去

像少年一般的人，毫無心事地在平靜的深夜裡睡得四仰

八插，和從前一樣踢被子，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只是

在直愣愣站了一會之後，彎下身拾起掉在地上的被子，

小心覆在他還在起伏的胸口上。

「誰啊？ 小雲？ 你怎麼了？」背對著阿芩準備帶上門

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他含糊的問話。

「沒，你聽錯了。」

快步來到基地客廳，我打算直接去見林先生，還在先前

的世界的時候，我和你曾反覆推敲過，當時整隊人陷落

在那座雪原的真正原因——從國安局臥底傳來的消息，

出現了嚴重的誤差，對於此一消息來源，J曾經在某次

酒後隱晦地暗示過他的懷疑，他過世前一年，國安局

歷經過一次內部肅清，但結果似乎不盡如人意，而他

本人出事的那次任務，與這名臥底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詳情林先生沒有告訴我，以我的職級，這已是我所能

知悉的全部。

那天晚上，林先生的辦公室燈火通明，亮了整整一夜，

臨上直昇機之前，全副武裝的我們，收到了終止任務

的通知。

半個月之後，在與國安局聯合的行動之中，終於抓到了

那隻老鼠。

看著瞄準鏡彼端爆出的一叢血花，放下槍，我緩緩吐出

了一口濁氣，曾經它橫亙在我心口無數個日日夜夜，令我

痛不欲生，這是為了你，為了隊上的大家，也為了J。

很奇怪，明明殺了人，這一刻心中的感情卻很柔軟，我

想起了J，但要更想你一些。

抵達基地的時候，天才濛濛亮，一起歸來的人當中，沒有你，

回來之後，我始終沒有勇氣開口去問，關於你的去向，只能

從隊友們零星的對話之中拼湊出，你現在人在病房之中，昏迷

未醒。不敢去想，是不是因為在另一個世界，你一個人還在

那裡，這樣的問題，我所能做的，也僅只是盡可能地保護

其他人。

如果說世界上有比林先生更可怕的生物，應該就是沒睡飽的

林先生吧？

到林先生的辦公室的時候，他剛摔上電話，菸灰缸裡的菸頭

幾乎堆成了小山，他滿臉霜寒地倚著桌案，正打算點菸，漂亮

鋒銳的眼裡滿是血絲，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在清晨微暗的

房內，往上飄散的菸絲隨著他蒼白的指尖微微顫動。

極少見他有如此狼狽的時候。我動了動嘴唇，卻不知從何勸起。

我在想，可能我從來沒明白過，他也是會害怕的，害怕失去

我們，不僅僅是出於職務上的責任。

正在考慮是否該勸他少抽支菸的時候，劉叔來了。

基地裡頭大概也只有他敢伸手沒收林先生的菸。

闊別許久，他整個人仍然同往昔一樣溫和，一看到他，我眼裡

便有點酸澀。

他也沒說話，只是越過了林先生，伸手掀開了窗簾，打開了

緊閉的窗戶，清冽的晨風便透了進來，還有不知何時已然冒頭，

遍染整座基地的日光，隱約能聽見，有隊員已經開始訓練，

還有大約是歸來的隊員相互招呼著往餐廳移動的聲音，正是

一天的開始。

大家都回來了，平安無虞，除了你。

那個血腥的、曾經令我恐懼到不能自己的噩夢，就這樣，永遠地

埋藏在我的記憶深處。可在這一刻，忽然很想你，希望你也在

這裡。

大概被陽光兜頭一曬還沒反應過來，林先生的表情看起來難得

有點呆，那個神情凌厲，總是令我有幾分害怕的人，也不知道

是覺得沒面子，還是心力交瘁顧不上旁的，居然也沒反抗，就

這樣乖乖被劉叔趕去休息了，走之前還不忘瞪了我一眼。

看上去居然不怎麼兇，滿是疲憊，還有幾分安慰。

難得看到不兇的林先生，覺得不太習慣的弟 荼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