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秦舊地

荼雲日記 之二十二

荼，發音同圖

天氣：晴

心情：不捨

日期：進入第555天(終止)

隊長(哥)：

我是荼雲。

好像沒有想過，真正告別的那一天，會來得這樣快。

回想起來，人一生之中所發生的別離，好像都是這樣的，

猝不及防。

我在想，如果我事先知曉，也幫助不大吧？因愛故生憂，

因憂故生怖，反而無法好好過活。

媽媽有提醒過我，可能我們種族天生有一些預感。

但我沒有想過，會是發生在戰後授勳儀式的那一日，那也是

我進入星旅軍團之後，以軍團成員的身分，離你最近的一次。

披著嚴寒之後，遲遲而來，落了滿身的明亮而冷峭的冬陽，

你走過來的時候，身上披著的，還是我們在這個世界重逢

之時，你身上那件玄色軍大衣，同樣半掩住鋒利眉眼的軍帽

下方，卻是你含笑的眼睛。

我知道你替我高興。在原來的世界裡，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因基地任務的保密性，也不便外出參與公開授勳儀式，即便

到手的勳章，也極有可能是作為遺物，送回親屬手中的。

過去我曾有寥寥數枚勳章，被我隨手擱在了衣櫃深處，孑然

一身之人，自然也不會在乎身後之事。人活著便如此艱辛，

再掛念死後之事，那太累了。我……也沒想過，能把我的

勳章留給誰，生與死也僅只是橋歸橋，路歸路，踏上了不同

的旅程罷了，又何必令人徒增傷感呢？

以前沒有想過我想怎樣走，我想也很少會有人提前去想。但

可能會想像J那樣，走得沒有掛念，也不必令旁人掛念於我。

可能是因為過去我是這樣想的，所以你從身邊的白副官手中

接過勳章，傾身為我別上的時候，我的眼裡有些發熱，沒

想要哭，也不想反應過度，只是……很開心而已。

出事的那一瞬間，我反射性地將你撲倒在地，一瞬間的劇痛

讓我眼前一片空白，睜眼都是血，幸好，都是我的。四周有

槍響，有人大聲叫喊跑動，把我們倆團團護住的聲音。

還有你。我不太敢看你，一方面是身上太疼了，一方面是，

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在這裡，我最放心不下你。

可是，我好像要走了，真的……很抱歉。

在車上往醫院去的時候，你陪在我身邊，我用口型說，有話

想跟你說。

你通紅的雙眼垂眸看我，低聲說，等你好了再說，好不好。

你的表情依然平靜，好像只是小傷一樣，如果你聲音別發抖

的話，可能我會相信你吧？那個位置的貫穿傷，都是中過槍、

失去過同伴的人，你我心裡都有數。

我並不理會你，只是伸出手想構到你的臉，比起平常更吃力

一些，你生我的氣，可是還是低下頭來，讓我觸碰你，如果，

沒有摸到你的眼淚就好了，對不起啊，我在心裡說。可就像

在原來的世界你毫不猶豫保護我一樣，我想我也是這樣，好像

忽然懂了你當時的心情。可能有一些愛或者說喜歡，是沒有

緣由，也說不清楚的，僅只是這樣做了而已。

難以言喻，只是在某個時刻回想起來的時候，忽然很清晰，

是迴光返照嗎？我也不知道。

呼吸停止之前，我說了什麼呢？

我說，我愛你，謝謝你讓我活了第二次，忘了我，好好活，

我不要你難過。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彷彿靈魂脫離了軀體，漂浮在虛空

之中，往下俯瞰自己蒼白的面孔，還有你，你俯身抱著我在哭，

從來沒有看你哭成這樣過。一直安靜陪在我們身邊的白副官

別開臉，怔怔看著窗外，默默掉眼淚，大概是覺得難堪，他

粗魯地擦了好幾次臉。

我還看見了媽媽和黑貓，他們大概是來跟我道別的，我拜託

我媽媽照顧你，兩個弟弟，還有李叔，要跟狗狗們好好相處

(盡量別打架)，她含著眼淚點了點頭，最後擁抱了我，接受

了黑貓的蹭蹭之後，我看著眼前浮現的，小時候媽媽離開我

身邊的時候，所出現的灰色漩渦，閉上雙眼，硬下心腸踏了

進去，不告而別，或者說，我始終沒有道別的勇氣。

我甚至沒有敢回頭，看你最後一眼，我在想，關於如何與你

分離這件事，我永遠學不好。

******

可最終我沒能等到奈何橋，或者說奈何橋前能令人忘卻前塵

往事的那一碗孟婆湯。

在原來基地的寢室裡猝然驚醒的時候，我整個人驚愕得無以復加。

註：對不起，不要哭。

愛你，但不後悔的弟 荼雲